正文

亞平寧漫步

在地中海之畔有一片藝術圣地，這里不僅孕育了古羅馬的神奇藝術，更誕生滋養了文藝復興各類藝術的精彩呈現。去羅馬并非假日，一個美術考察交流活動，也許意大利的藝術傳承太具吸引力，一確定赴意，心情便如羅馬假日一般，用小時寫文章常用的一句話:人還未動，心已經騎著奧黛麗·赫本的小電瓶車飛去了。

一

第一眼看見大斗獸場，是轉過羅馬一個普通古舊的街角，并沒有太多的心理準備，所以也并沒有太多的驚艷，但是當站在它巍峨的高墻下抬頭仰望的時候，內心的震撼，真的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語言來形容。同行的米蘭青年美術會的朋友一直稱它為“克洛賽奧”，他說如果翻譯過來，可以稱為圓形的競技場或圓形的大場子。他并非在秀意大利語，而是覺得那么稱呼似更貼切。于是，我也這么覺得。

及至進入斗獸場廣闊空曠的內部，震撼之感尤勝于外圍，殘壁斷垣間，朔風烈烈但又似寂寂無聲。一根根直徑超過兩米的巨大石柱或矗立或靜臥，也有殘破的雕花柱頭可供游人小憇，靜坐其上，千年的時光脈脈流淌，似乎隱約可聽見風中的獅吼虎嘯，可聽見勇士們的悲嘶哀號。漫步回廊，觸摸歷史，也會發孔子之一嘆:逝者如斯夫。

從克洛賽奧出來，路邊街頭藝人正用沙啞的嗓音唱著《鄉村路帶我回家》，滿臉金黃的絡腮胡在夕陽下泛著暗紅的光，余音裊裊，忽然想起《角斗士》的名句:我們還會再相見，只是時侯未到。

喜歡畫畫的時候聽點東西，剛好，赴意之前在《一席》聽到清華大學王南教授講羅馬的萬神殿，他的介紹風趣而形象:經過萬神廟兩扇十六米高的青銅大門，整個古羅馬或者西方建筑史上最震撼人心的一幕就會出現在眼前，你會看到一個巨大無朋的穹頂罩在你的上方，最神奇的是這個穹頂的上空是個直徑九米的洞。如果天氣晴朗的時候，陽光會通過洞形成一個巨大的光斑，投在整個萬神廟里，隨著太陽的移動，這個光斑就在整個神廟里游走。有的時候在穹頂上，有的時候又來到柱子上、墻壁上，有的時候落到地上，好像要把萬神廟里沉睡的萬神全部喚醒。

這種感受多么讓人神往，所以當我步入這個鬼斧神工的殿堂時，心一下被揪住了。再找出王教授的講演，邊聽邊游走在這個建于2000多年前的奇跡中，這真是一個奇妙的時刻。

有一本雜志介紹，在圣靈降臨節的時候，政府會安排消防隊員爬上萬神廟的頂，從這個圓洞里灑下千千萬萬片玫瑰花瓣，下一場玫瑰花雨，參加儀式的人就沐浴在玫瑰花海中，這是怎樣一種體驗？

如果電閃雷鳴，暴雨沖進萬神廟的圓洞，被狂風吹成千千萬萬的水滴潑灑在萬神廟2000年的大理石上，飛珠濺玉，該是多么壯觀。晚上關上沉重的大門，如果天空升起一輪明月，月光透過這個洞，照在萬神廟的穹頂上，女神般在大殿里游走，這種曼妙幽秘簡直無可言說。

二

來到弗洛倫薩已是夜晚，這里的夜色清澈而透亮，微雨的天空并非完全的黑暗，幽深的墨藍見不到底，各色的云層略顯詭譎。我們一路走出古樸的火車站，這里到處充滿著令人驚嘆的雕塑和建筑，黑影幢幢之中透露著一種難以琢磨的神秘和淡定沉穩的從容。

第二天一早，我們先參觀了從建筑規模到彩色理石裝飾都讓人嘆為觀止的圣母百花大教堂，然后來到佛羅倫薩美術學院美術館拜訪“大衛”，這是此行的高潮，這是每一個學藝術的人心中的夢。

意大利的朋友說，雖然提前預約了，還是需要排長長的隊，約一個多小時吧，我們都說沒事的，要不然多么沒有儀式感。

轉過美術館小小的圓廳，長長的走廊盡頭，大衛就那么默默的站立著，熟悉的目光那么堅毅銳利。如約走到他的腳下，抬頭久久的仰視，一時無語，默默的坐在廊邊的長椅，有一種流淚的沖動，不是激動，不是興奮，不喜不悲，只是一種感覺，也許是為了這偉大的藝術，也許緣自我們面對他石膏像的那些青蔥歲月，那些日日夜夜。

拜論有詩:

多年以后，

如果我們還能相見，

我該怎樣迎接你——

只有眼淚和沉默。

梵蒂岡美術館的米開朗基羅、拉斐爾、達芬奇等等從小在各類美術書籍上看熟的作品已讓人目不暇接，而烏菲茲美術館波提切里的《維納斯的誕生》和《春天》，雕塑中的阿里斯托芬、拉奧孔等等數不清的經典無疑是一個又一個高潮，在這巨大的藝術殿堂里走到腿疼，我們一次次的被震撼、失語、感慨、喟嘆……這是怎樣的饕餮盛宴?

米開朗基羅無疑是偉大的，《大衛》的空前絕后，《創世紀》的亙古永恒，而作品《圣殤》則再次讓人窒息，讓人無法想象這是他23歲時所作。可是于我，更喜歡他晚年奴隸群雕那些寫意性的作品，查了好多資料，也沒明白這是他往寫意性發展的探索，還是一些晚年未完成的作品，更多的資料認為是未完作品，我卻更相信他發現了寫意之美。與此同時，中國正是明代，畫家徐渭和八大把中國的大寫意發展到了極致，這是哲學基礎的不同，但是殊途同歸。同行的韓斌曾講，他第一次在天津博物館看到八大的河上花圖卷的時候，興奮的手舞足蹈不能自已，被保安請了出去。看西方寫實性的經典之作同樣會被深深的震撼，嗟嘆不已，但是不會手舞足蹈。寫實更讓人冷靜，寫意更讓人興奮，這無關高下，如同醇酒和咖啡，各有各的味道，同樣讓人迷醉。徐渭言:苦到極處休言苦。而米開朗基羅的遺囑道：把靈魂交給上帝，把軀體交給大地。

三

來到威尼斯遇到了幾十年不遇的大雨，走出火車站，到處波光滟瀲，河道和街道渾然一體，一組組建筑突兀的立在水中，成了一個真正的水城，我們以為這是威尼斯的特點，打聽了才知道在這里這也是罕見的。我們穿上連體的雨鞋，通過臨時棧道，才終于住進了酒店。到處雨急水漫不可散步，只有在房間發呆喝茶。

夜色漸濃，除了窗外飄緲的風雨，只有燒水的絲絲聲。我打開冊頁，在一團橘黃的光中恣意的畫著……窗外若有若無一個聲音，呢喃一首關于自己的詩，我漸漸進入夢境謎失之域，可是，我似乎還醒著……

第二天一早走出酒店，水已經退了，似乎還有毛毛細雨，一個人撐著傘，走在清亮的石板路上，這兒的人們樂觀熱情，早晨清理著店里的積水還不忘微笑著抬頭“貓寧"，看來有點水災也是常態。見識了水城發水，這真是完美的經歷。

步行去亞里托橋漁市場，去看那些新鮮、豐富、獨具特色的海鮮。

兩公里的獨行，收獲頗豐，雨中的石橋、停泊的貢朵拉、生銹的鐵窗欞、閃爍的河光水色和或悠閑踱步或行色匆匆的各色人等，與這一切擦肩而過或偶然相逢，都是風景。而漁市場蝦蟹魚蛤，成為我此行寫生的主題系列。

圣馬爾谷圣殿大教堂前的圣馬克廣場空闊遼遠，長長的回廊一根根高大的柱子密集的排向遠方，如衛兵、如教士也如排隊的虔誠信徒。在廣場的中央讓溫暖的陽光撫摸著，時有海鷗和鴿子從耳邊飛過，毫不避諱的在眼前、腳邊踱步啄食，甚至會搶走人們手上的面包。眼前的色彩如同經過了濾鏡般鮮亮到不真實，和光、微風，這是舒適的亞平寧時光。

我們拐過街角，來到一個靜謐的小河灣，叫了兩艘船頭尖尖的貢朵拉，感受威尼斯獨特的水上之旅，微胖的“艄公"很是健談，嘀里嘟嚕的一路不停，意大利的朋友翻譯不及。